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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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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.

許頌一楞, 下意識把那張黑膠唱片翻轉到背面。

唱片的背面,右下角有一行深淺不一的劃痕,似乎是被人用小刀刻上的, 不仔細看的話壓根不會察覺。

許頌一時沒辨認出那些劃痕究竟是什麽,只依稀看出那是一串紛亂的字母。

他伸出拇指, 指腹緩慢地按到那行劃痕之上。

一寸寸挪移。

一點點辨認。

xs、yl

x、s和y、l。

許頌和虞荔。

許頌微信昵稱常年都是名字的首字母縮寫。

認出這兩個字母的瞬間,他聯想到自己的名字。

有那麽一兩秒, 他大腦完全是空白的。

周遭悄然無聲,只剩下鬧鐘秒針走過的“嘀嗒”聲, 規律地循環在他腦海, 啃噬掉他所有的反應能力。

許頌甚至懷疑是自己認錯了。

呼吸凝聚在唱片的右下角。

許頌再次觸摸上那行劃痕。

他來回摩挲了無數遍。

才終於敢確信, 的確是xs。

h同學是許頌。

不是別人,是他自己。

他曾經以為最不可能的, 也是他最不願見到的, 更是最令他心痛的真相,驟然撕裂開來。

在這個無聲的雨天。

虞荔暗戀的人是他。

而子涵口中的那個小魚姐姐則是虞荔。

許多場景紛杳而來。

許頌很容易地,一下想通了很多事情。

“七十七秋”裏,他看到的心願墻上那張白色的便利貼, 不是虞荔為了安慰她自己,分明是為了安慰他。

之後她去找到徐子涵,大抵也是想幫自己要到那張唱片, 所以在高三有限的時間裏, 犧牲休息的時間陪子涵抓娃娃和套圈……

所以當時誤會他喜歡朱藏月的時候,她是什麽心情?

以及, 他不聲不響突然出國時, 她又是什麽心情?

在他質問那只柿子玩偶掛件時,她錯開的眼神, 欺瞞的話……起先只是以為她不想提h同學的事,現在想來,她只是為了不想給他造成負擔。

他到底何德何能?

他憑什麽被她喜歡了那麽多年?

甚至於,在從未聯系過的那麽多年月裏,她還於大學畢業之際,在“七十七秋”上給他寫了一封情書。

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。忽覺鈍痛到無力。

許頌手指捏著那張唱片,跌坐在床沿。

原來他不知不覺,竟然已錯過了這麽多。

多可笑,多可恨,他還在嫉妒那個所謂的h同學。

遲來的懊惱、心疼、氣憤……各種覆雜的情緒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,包裹住他整個人,然後從內向外地燃燒。

他位於風暴的正中心,理智盡數遺失,只剩下燃燒後的餘燼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
許頌回神,回歸幾分理智,黑屏裏映出一雙眼眶通紅的眼。

他打開手機,登上“七十七秋”的網站,重新找到虞荔寫下的那封情書。

再讀這封情書,跟那天的心境已然天差地別,卻也更心痛。

唯有全神貫註,生怕遺漏任何一個字。

親愛的h同學:

展信佳。

請原諒我的私心,允許我這樣稱呼你。

於此盛夏我提筆,斟酌詞句,剖盡心力,寫下這封情書予你。

盡管,落筆前就知道,它註定不會被你翻開。

“七十七秋”裏,我記錄了許多少女時代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,你或許從未在意這些細節,但於我而言,它們的存在是一道光。

如果在以後的漫漫人生裏,感到痛苦和落寞之際,我想我會不斷地、一次次地去回憶那些往昔。

……

剛停滯沒多久的雨又重新下起,雨絲打在幹凈的玻璃窗,一道道蜿蜒,像流下的眼淚。

滾燙的,又粘膩。

混合在潮濕的空氣裏,漸漸被融化。

/

快到下班時間的時候,虞荔抽出筆來,認真給許頌寫情書。

她思考的時候總是習慣不自覺蹙眉。

但最後卻也不知道寫什麽才好,絞盡腦汁寫了一封不像情書的情書。

親愛的許頌:

暗戀你的時候,你對我來說很遙遠,像是啟明燈,像是月亮,我從你身上汲取光,但也從來不會渴求更多。

但現在,你更像是氧氣,就在我身邊。

我會想和你走到永遠。

合上筆蓋,她仔細認真地把信紙折疊起來放進包裏。

剛放好,蘇蘇進了診室,聲音雀躍:“荔荔姐,多虧了你記的病例,我感覺我現在的水平直接上升了好幾個level。”

看清被遞到眼前的藏藍色筆記本,虞荔微楞,又笑開:“原來借給你了啊,我這什麽記性。”

她趕緊給許頌發消息,讓他不要在家裏找了。

許頌卻罕見地沒有秒回,大抵是沒有看見。

她索性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。

那邊先是顯示正在通話中,然後過了幾秒被接起。

虞荔先開口:“你還在找那個筆記本嗎?我才發現那個本子在醫院,你不要再找了。”

男人聲音喑啞到不像話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虞荔立刻問,語氣很急:“你嗓子怎麽了?感冒了嗎?我都說讓你好好休息了。”

“沒有感冒,剛才江豪打電話過來了,說公司那邊找到虞世卿了,他在回國的飛機上 ,我待會去接你,一起跟他見一面。”

虞荔有些驚訝:“他怎麽肯回國的?”

“鄧清那邊出了事,具體我們見到他再問。”

虞荔應:“好。”

她正要掛斷電話,他喊住她。

許頌低著頭,表情不明,啞聲道:“寶貝,好想你。”

真的很想。

他或許是瘋了。

被電話截停了淚,但他整個人身體在竭力控制下仍然顫抖,完全脫離掌控。

從見到那張唱片,到看完那封情書,周遭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,像一團隨時消逝的他用力也抓不住的泡影。

包括,聽到她的聲音,也是。

像在夢裏。

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麽才好。

又清楚無論他做什麽,好像也挽回和彌補不了那些年月。

虞荔溫和地笑:“馬上就下班了呀,許頌,你怎麽越來越黏人了啊,以後你不要叫我粘人鬼,還是我叫你粘人鬼算了。”

積壓在胸口的情緒無處抒解,他只能叫她的名字:“虞荔。”

“嗯?怎麽了?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奇怪啊,”虞荔問完,又笑,“算了,等見面我們再說吧。”

他大概還是因為h同學吃醋。

等把情書給他,他應該就不會這樣了。

許頌“嗯”了一聲,“我去接你。”

“好,不說了,有客人到了,拜拜,待會見。”

等到下班,虞荔換下衣服,走到醫院大廳,沈霏霏喊住她,打趣道:“虞醫生,你快去快去,你男朋友都來等你半小時了。”

怎麽來這麽早?

虞荔對沈霏霏笑笑,跑出醫院。

許頌站在車旁等她,見她出來,一言不發,直接傾身抱上去。

但他抱的力度又很輕,像是在抱一個瓷娃娃,生怕弄碎了似的。

虞荔懵了下,然後回抱住他,用盡自己全身力氣地。

好像有什麽滾燙的液體滴到她頸側。

她蹙眉,擡手一下下地拍著他的脊背,“怎麽了?出什麽事了嗎?”

“見到你真好。”

察覺到他情緒有些失控,虞荔沒再執著細問下去,只是騰出一只手,從包裏拿出那封情書,從他並不緊的懷抱裏退出來,“給,你要的情書,我寫好了,這麽有求必應,開心些沒?但是,你晚上睡前再看,現在先別看。”

許頌點頭接過來,也知道現在不是聊下去的時機,“我們先去見虞世卿。”

那一頁紙在他手裏卻顯得沈甸甸的,他握著紙張的手指都在抖。

虞荔索性直接牽住他的手安撫,“好,其他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。”

許頌回握住她,然後就再沒松手。

他找了人代駕,跟虞荔一起坐在車後排。

虞荔進包間前,松開許頌的手,被許頌瞬間反手拉住。

像是他的本能反應。

虞荔失笑,晃了晃許頌的手,“我想和他單獨聊聊,你在這等我好嗎?”

許頌這才松開她。

見到虞世卿的時候,虞荔都恍若隔世。

明明才幾天沒見,但他蒼老得仿佛變了一個人。

見面的緣由雙方都很清楚,虞世卿笑容很勉強:“對不起,荔荔,都是我們的錯。”

虞荔微微歪了下頭,眼神疑惑。

不明白他為什麽一上來就道歉。

“我們不應該把蔣敏的事都扔給你,但我和你媽這次出國是有原因的,你媽她……得了肺癌……晚期”虞世卿出口哽咽,“你放心,我這次回國,就是為了處理蔣敏的事情,不會讓她再來打擾你。”

任誰聽完覺得唏噓不已。

虞荔亦然,但也只是震驚和嘆息,其餘並沒有太大感觸。

畢竟沒有朝夕相處過,母女感情都很淺薄。

“那我聯系你,你為什麽都不回覆,如果不是許頌他們公司出面,你會回國嗎?”虞荔直視著他的眼睛問。

畢竟他也照顧了他十幾年。

不管他是否出於自願。

虞荔對虞世卿的感情比鄧清要深。

“對不起,對不起,荔荔,是爸錯了,知道你媽得病以後,我什麽都顧不上了,我帶她去國外看病,但已經藥石無醫……我去拜神拜佛,祈求你媽能好起來,寺廟裏的僧人見了我,說我這一輩子欠債太多。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因果報應,是我和你媽欠你太多了……荔荔,你放心,我知道當年不是你給婉婉換的藥,我不會讓蔣敏宣揚這件無中生有的事。”

虞荔頓住:“你說什麽?你知道當年不是我給虞婉換的藥?”

虞世卿頭發白得明顯,至今終於說實話:“我看到了,當初蔣敏換藥的時候,我看見了,她把婉婉的心臟病的藥換了,最後陰差陽錯不小心真的被婉婉吃下去了。”

“所以你一直知道?然後還丟下我出國了,是嗎?”虞荔問。

“對不起,荔荔,當初我太痛苦了,見到你就會想起你媽媽,所以我知道蔣敏那麽做以後,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了,然後拿那個當成理由,把你留在了國內,對不起……”他一味地和虞荔道歉。

虞荔把蔣敏新換的聯系方式給他:“別向我道歉了,我不需要你的道歉,你聯系蔣阿姨吧,記得你答應過我的,不會讓她再來打擾我,至於我媽那邊,我很感謝她曾經幫過我一次,也希望她情況能變好,當然,不是以女兒的身份,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。就這樣吧,我們以後還是都不要再見了。”

聊的過程很快,她出包間時,許頌訝異了下:“這麽快就聊完了嗎?”

“嗯,走吧,我們回家。”虞荔對他笑了下。

路途不遠,十幾分鐘後,車停在“紫江蘭庭”。

指紋開鎖,虞荔拉著許頌坐到沙發上,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了,許頌率先道:“對不起。”

虞荔聽了一晚上的對不起,此刻氣得瞪了許頌一眼:“別跟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,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,我們兩個難道像我和虞世卿之間那麽生分嗎?”

許頌一整晚難得有了點笑意,只是轉瞬即逝,眼神又重新變得覆雜晦澀,“虞荔,你怎麽不告訴這個混蛋他都錯過了些什麽?”

虞荔笑意也斂起:“你……”

她只說了一個音節,就突然被吻住。

先是溫柔,然後漸漸被攻城掠地,她的嗚咽都被他盡數吞掉。

她都沒來得及問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,怎麽知道她的暗戀的,就已經頭腦混沌一片。

她只來得及在喘息之際提醒他:“許頌!今天是周四!”

“先向你預支下明天的,”許頌嘆息著笑了聲,“抱歉,寶貝,我今天可能會有點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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